徵征聯合會計師事務所是台中南屯國際租稅諮詢會計服務推薦最佳稅務後盾

 

台中北區創業諮詢會計服務推薦, 台中豐原創業家移民會計服務推薦, 台中西屯審計與確信會計服務推薦

張承志:美麗瞬間  那天清晨,當他踩著草地上的露水去牽馬時,他并不知道一切竟會是這樣。那時霞光剛剛從雪牙般的連峰缺口里流溢出來。他不知道,那些在藍空中排列著的冰峰背后還有汗騰格里。后來他才恍惚回憶起來了:那天清晨當看見霞光從山口噴射而出的時候,整個天穹都傳響過一派純凈的樂聲,束束光芒都曾象顫抖的琴弦一樣閃爍。后來馬蹄的敲擊淹沒了那奇妙的音樂。他多少有些為自己的舊習慣懊悔;因為他莫名其妙地興奮起來了,他微微虛坐,他踩穩鐵蹬,他用左手的三個手指勾住長長的韁繩,他微醉似地隨意搖晃著腰桿,呼吸著黑馬鬃毛間升騰著的一股汗腥。天山腹地里的景致先是迷住了他,使他興奮而躁熱,接著就使他醉了,他忘記了這里是天山,忘記了成排成片青春勃發的藍郁松林,忘記了灑滿陽光的明亮耀眼的綠綠的山間草地,忘記了在褐色的巖壁下靜靜地蹲伏著的一些榫卯式的木屋。他只顧習慣地縱開馬,又快活地猛一仰身把馬韁收住。他在那些藍幽幽的巨大云杉的陰影里閃電般一穿而過,在那些明亮嫩綠的山間牧場的夏草叢上怒聲大笑。他在自己瀟灑又危險的騎法上頭暈目眩,在胯間那匹漆黑駿美的馬兒的顛簸中一剎比一剎更沉墜入一片和諧的快感。現在象是能夠回憶了,象是又恍然聽見了那些風的嘯聲。那激動的風嘯從暗藍而濃郁的松林梢頭一掠而過,然后無影無蹤地消失在深谷和綠彩鮮明的草地里,直到下一次又在遠處那片云杉林上面尖銳地響起來。但是那不是風嘯,他回想著,從那天清晨起一切就都不一樣;清晨的早霞中傳送著一支純凈的音樂,從上游,從阿合牙孜,從查干烏蘇,從古城堡的斷墻那邊一蕩千里地傳來的一支啟示的神圣音樂。他覺得一切真是異樣的,只是很可惜,人往往當事而迷。意識不到那瞬間的啟示,其實,那天山里傳蕩的樂聲誰都應當立即聽見,她簡直象伸手就可以捉住的一只低飛的燕子,她簡直象涂抹在藍天上的一筆鮮艷的濃彩。  朝歸路轉過馬頭時,一切都驟然變了。一行人進山本來是要選擇發掘的烏孫墓,這種圓圓的土堆墓在這里滿山遍野都是。可是后來大家好象都忘記了選墓的事,幾匹馬就那樣忽快忽慢地在峰巒山谷里奔馳著,象是幾個隨心所欲的流浪漢。墓葬處處可見,看來古代的烏孫人活得很興旺。大家互相望望就決定了;其實挖掘可以隨便開始,挖哪個都一樣。工作么,怎么干其實都一樣,用不著多想什么。后來連考古隊的老隊長也放松了姿勢,他在縱馬馳向一座長滿野葡萄的小山時聽見老隊長哼起了一支古怪的歌。于是馬隊朝歸途轉頭,天山里強烈的陽光把一串黑黑的長影印在明艷欲滴的嫩綠草地上。而他想起來了,他終于回想起來那一剎空中的風和樂聲都抖響了一下,然后驟然變了。那以后一直到他們回到團部,耳際繚繞的盡是一派充滿生機的歡暢樂響。  后來雷班長就答應了換馬。出發的時候,團場政委叼著煙卷說,揀幾匹老實得抽也不走的馬子給他們騎。軍墾團場是一支退役的騎兵,他們的馬廄里沒有抽也不走的懶馬和老實馬。海拉提騎的那匹黃驃馬面目猙獰,光滑的脖頸上有一塊手掌大的皺傷疤;他騎的是一匹身軀粗壯的大白走馬。然而都比不上雷班長那匹黑馬,雷班長的黑馬簡直美得迷人。在馬隊里又掙又跳,渾身閃著一亮一滅的漆光。他看見雷班長那漂亮黑馬時簡直驚呆了,那黑馬在馬隊里簡直象一個在人群里光彩四射的太美麗太出眾的姑娘。天山的一座座雪峰在頭頂盤旋著移動,擾亂著云層里泄漏出來的晃眼的光霞。綠得讓人難以相信的山坡一片片地迎面浮過來,又默默地退開去。哈薩克人的座座靜謐的氈房安座在一些巧妙的角落,青灰的炊煙神秘地微笑著。他重心后傾,壓住馬臀,白走馬拉開大步,兩只打了鐵掌的笨重后蹄擊在裸石上,迸著一連串清脆的響聲。雷班長開始還笑著夸獎他,后來就一直聽他大吹蒙古草原上的故事。那里是烏珠穆沁。那里一望無際、一日千里。那里的草浪茫茫萬頃,牧場舒展平緩,那里是真正的大草原。可是那里沒有高傲得蔚藍的雪峰,憂郁的挺拔松林,白色泡沫象雪一樣不透明的沖騰放浪的河。那里沒有這么絢爛的野葡萄和暗綠的含蓄地滑過草叢的特克斯大河。當雷班長稍稍驚愕地張開嘴巴時,當他講到那匹蒙古馬在山坡上摔了一個圓圈跟頭時,他緊跟著一句提出了換馬的要求。  哦,我的黑馬,他默默地回想著。  我的腰肢那么敏捷有力,騎坐那么隨意輕松。晶瑩的冰川即使在夏季里也從不融化,它映出了一個黑馬騎手的矯健影子。一行行一排排松杉熱烈地張開枝干挺直胸脯。從發藍的深色林間,逆著陽光,一派明晃晃的綠草地環繞在馬前馬后。歸途上賽馬接著賽馬,黑駿馬佑助著我永遠跑在前頭。啊,那從伊犁就打開了的五彩長畫,那從阿合牙孜東部的遠山就奏響了的天山的圣樂。我懊悔無法一一記憶。我慶幸我這么牢地記憶著。不是人人都有幸遭逢的,不是誰一生都能夠有一次的。藍的晴空,雪的山頂,被遠遠的松林染成藍色的山腰,從斜滑的半山傾泄而下的明亮的草原,哈薩克人的神秘氈房,飄浮的炊煙和巡走的云團,下游河谷上空的迷蒙,青春的年華和快活的心境,渴望中的烈酒和瘋狂的奔馳,和姑娘完全是兩回事然而又比姑娘更美更有魅力的駿馬,一匹漆黑閃亮的黑色駿馬,——都不是可以輕易獲得的。它們的相聚,它們為你而在此時此地相聚為一個世界,這完全是真主的美意。  換馬以后,雷班長跨著白走馬不見了。他和行列中唯一的哈薩克海拉提并馬在前。海拉提下顎堅韌,激動得面色通紅。海拉提雙手緊握韁繩,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覺得在海拉提緊鎖的眉間源源流著一支急驟動情的冬不拉曲子。叮咚的音響清晰地震動著附近的空氣。那是什么曲子呢,他想問問海拉提,可是他只是朝海拉提投去一個詢問的眼色。海拉提微微側轉一下那張剛毅的臉,還給他一個緊張的笑容。悅耳的冬不拉曲子響得更強烈,此時完全合上了八只馬蹄在裸石上擊打的節拍。那曲子是什么呢?Ak bulak?①或者是Engbek kuyi?不知道。也許那曲子應該叫海拉提,叫哈薩克,或者叫天山,叫美麗的生命。我們倆都不該去挖墓考古,他想道,我們倆也不應該去當農夫鋤草耕土,不應該當干部和知識分子,不應該當兵切戰士或康拜因手。我們倆都不應該工作,他快活地想。  喂,海拉提喚著他。  怎么?他笑了。  馬奶子,海拉提擠擠眼睛,他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  前面山腳下,在三株又粗又直的巨大塔松旁邊,靜靜地臥著兩頂氈房。那氈房其實又灰暗又破舊;他剛剛望見它們的時候還曾經皺起了眉頭,因為他覺得它們的天窗是歪斜的。烏珠穆沁講究搭成穩重渾圓的氈房,他以烏珠穆沁人的身份想對這兩座巨大然而有些歪斜的氈房評頭品足。可是他沒有能。海拉提臉上莫名其妙地漲起紅潮,他看見海拉提變成了一個孩子。從海拉提顫抖的眼神中那冬不拉聲奏得急促了,象是要沖上藍天捉住并裹挾那支飄渺的音樂。一束銳利耀眼的光照在谷間露出來的一角冰峰上,那兒白熾得能使人雙眼一黑。小小的馬隊突然低低地齊聲喚道:哦,汗騰格里。他知道這是綿延兩千里的天山山脈主峰。他沒有想到能在這兒看見這座傳奇的主峰。太陽的光點在嫩綠的陽坡上閃爍成明亮溫柔的一片,有只毛蓬蓬的黑花狗在那陽坡上舒服地打著滾。海拉提不是精神抖擻;海拉提不是自治區考古隊的干部;海拉提不是在工作;他想。海拉提是滿懷神圣;海拉提是哈薩克巴郎子;海拉提是在認真地度過著他最喜愛的生活。海拉提正在不語之間蒸發升華著。海拉提的全身四肢和每一寸關節毛發都正在迅速揮發成音符,正在叛變成一根牧草,化成這山谷里的輕風,企圖逃之夭夭。  唉,我理解你,他贊美地瞟著海拉提僵硬的騎姿和悄悄痙攣著的臉。我們都不該干這些,我們倆最好從今天起結伙流浪;今天你帶我來天山腹地,明天我邀你去蒙古高原。人們往往太粗心了,他覺得和海拉提相比自己也太粗心了,因為只有海拉提最早意識到今天的含義。海拉提一上馬就深深激動了,顯然是他的哈薩克的血燃燒著他。海拉提一直按捺不住地滿面通紅,聲音在古怪地顫抖。他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陣尊敬。人呵,他悄然地想道,人是多么不一樣吶。  天山里的太陽不知藏在哪里,白晝是因為那些被強烈陽光照亮的一塊塊草地和山巖才存在的。群山夾著一個凹口,在那里露出了白熾的冰峰汗騰格里。它代替太陽照耀著天山草原,照射著向陽的草地和山巖。一共有五匹馬在跑,五匹馬的掛掌帶鐵的蹄子無聲無息。頭頂上,濃得象要墜下來的白云團疾駛著,藍藍的長空上層一定正起著風。馬蹄無聲無息地在一片片浴著陽光的綠草里劃過,對準著那兩座隱居深山的哈薩克人的氈房。太靜了。四周靜寂得象是人突然失去了耳朵。他在那一瞬間丟失了云間巡行的那支圣樂,也丟失了震徹他耳鼓的、從海拉提身上源源涌出的那支冬不拉曲。他仔細地想使自己想起來什么,他覺得自己正縱馬跑向一個什么邊緣。  憂傷的藍郁和明亮的鵝綠都在無聲中飛著。  其實,當他敏捷地從黑馬背上一躍而下,扯過韁繩在拴馬樁上打了一個活結時,當他匆匆瞥了一眼那位哈薩克姑娘就一頭鉆進昏暗的帳內時,他什么也沒有意識到。他早就醉了。從清晨起,這世界就沖撞著摧毀著他,又多情地引逗著撫弄著他。似乎他在拼命地在空白一片的腦海里回憶一個名叫烏珠穆沁的地方,似乎他在拼命地尋找什么;但是實際上他醉了。他醉在其中又不知自己在哪里。他只記得,幾個人在那頂巨大得驚人的氈房里坐定以后,他用考究的姿勢盤腿坐下——這是烏珠穆沁贈送給他的本領之一。他不明白他為什么偏要回憶那個萬里以外的地方,他的頭腦有些承受不了這么遼闊的遐思。  從那以后十年過去了。  他有好多個對于十年的數法。從那天以后,他在新疆,在地球上的這條美麗山脈里奔波了十年,或者說他的靈魂被空中穿梭在白云團里的那支圣樂挾卷了十年。后來他無數次睡過哈薩克人真摯的帳房,后來他能用哈薩克語向老人合乎禮性地問候安好,后來他看見過無數的哈薩克姑娘。可是他再也沒有見過那一瞬間他見到的——美人。  那擠馬奶的哈族姑娘美得使人十年后才感到目瞪口呆。Ak tamak,他靜靜地想著。十年后他感到自己懂了這個哈語詞匯。  那姑娘臉頸雪白。海拉提說她是柯扎依部落人。她衣裙上沾滿奶漬和油污。她瞥過一眼,人們就慌忙紛紛低下頭。她了望門外陽光涂滿的草地時,她的眼睛烏黑晶瑩。她探詢地環顧客人并端起酸馬奶桶時,她的眼睛蔚藍如水。海拉提已經舌頭僵直額頭冒汗笨頭笨腦。他聽不懂但他覺得出海拉提想講得彬彬有禮但已經語法混亂。氈帳里高懸著一柄古銅色的冬不拉琴,悅耳動人的旋律在爐火上面輕盈地跳動。昏黑的氈頂被煙熏火燎得散著清苦的嗆味兒,渾濁潔白的酸馬奶子咚咚灌下肚腹,再漾起來一股酸熱的微醺。團場政委、雷班長摸出早已準備好的餅干糖果散給一群孩子;這尊重人的禮儀隨隨便便地把帳內的空氣變得親切愉快。考古隊的老隊長顯然不習慣———他疲乏得睡了,可是他的腦袋和帳房角落里的一個襁褓中的嬰兒擠在一起,逗得那哈薩克美女終于忍俊不禁了。她抿住嘴只笑了一聲,就羞得走出門去;可是她笑的那一瞬他覺得心里燙了一下。他猜大家的心里都覺得燙了一下。敞開的小木門嵌著滿溢的明亮綠色,那姑娘走進了那片綠色,在長方的門框里靈巧得象一頭小鹿。她可能是去取馬奶子,她在那有魔力的門框里消失了。寬大的氈房里同時響著一聲放松的吁氣。飄閃不定的那支冬不拉曲子劃出一個調皮的滑音。  氈房內,上首坐著一位白髯老人,穿著一件厚實的黑條絨皮領棉衣。他很想試試使用幾天前向海拉提學來的幾句哈語,就向老人問好,并詢問酣睡在角落里的嬰兒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是馬倌,老人微笑著回答。海拉提解釋這是女孩子的意識。那么男孩呢?生男孩則稱為羊倌。為什么,難道不是牧馬人更適合男子漢嗎?因為我們喜愛馬。馬……它“駿”,您懂么?另外,馬是真主造化的一種清潔的動物。還有,馬兒的性情難以捉摸,就象姑娘一樣。氈房里哄然一聲,人們都驚服了。多么美好的思路啊。真的,這位美麗的哈薩克姑娘性情如何呢?這世上有誰能捉摸出她的心思呢?  正在這時,那姑娘提著一只牛皮桶出現在小木門框住的那塊亮晃晃的綠色中。她彎腰進門,微側著頭把奶子傾入待客的大銅盆。她的姿態姣好幽雅。她的細細的馬靴翹著后跟,象是輕輕踏著那支勞動舞曲——Engbek Kuyi的某個節拍。一束陽光照在她的脖頸上。一束穿過門框外的綠色的、被染綠的陽光照得她的脖頸象一截圓潤的玉。海拉提已經喝了八碗,他也喝了八碗。海拉提一直沉默不語,那支從氈房頂飄下的曲子纏繞在姑娘身上。海拉提突然轉過臉對著他:“唱歌吧!”海拉提粗聲地說。于是開始了歌唱。海拉提唱了一支又一支,其中唱了懷念故鄉的Ak bulak, 這支歌昨天他聽海拉提唱過一遍。 但是海拉提沒有唱另一個“白色”,另一個Ak,沒有唱那支能概括一切愛情的Ak tamak,雖然他知道海拉提胸中奔騰沖撞的音符全是那支Ak tamak。  他喝完第八碗馬奶子后唱了一支蒙古語的歌,《錫林河》的第一段。喝完第十碗時他又唱了一支贊頌烏珠穆沁摔跤手的《獨龍章》。馬奶子原來真的可以醉人。烏珠穆沁不擠騍馬,聽說在內蒙古西部草原上才擠騍馬,所以今天他是初次喝酸馬奶子。后來他醉了,這個醉是馬奶子的醉。他隱約覺得自己在同時醉著兩場。他搖晃著又唱了《松樹高高山上的樹》,唱了《細長青馬》、《紫紅快馬》和《四方褐色馬》。他凝視著小木門外忽藍忽綠的那塊長方形的明亮,沉重的浪頭沖激著他的心,使他回憶著烏珠穆沁草原。政委和雷班長合唱了《學習雷鋒好榜樣》,角落里的白髯老人點著頭說:“雷鋒,雷鋒jakse。jakse是人人皆知的詞,它和蒙古語的‘賽汗’一樣都是好的意思。”考古隊老隊長被推醒后,唱了《有一個小和尚淚汪汪》。氈房里的人都昏昏半醉,但是沒有誰敢請那姑娘也唱一支。  白髯老人摘下了冬不拉琴。琴面光滑地流動著暗淡的光。老人嗓音沙啞,似說似訴。海拉提大聲宣布,這就是著名的《黑走馬》——kara Jorga。烏珠穆沁也有一支同樣著名的歌,他想,《黑駿馬》,他覺得喉頭哽住了。kara Jorga在快步前進。 冬不拉琴的腸弦叮叮咚咚。劃過腸弦的手指在音箱上敲出亂真的蹄聲。他同時聽見了一支悲愴遼遠的《黑駿馬》,眼前清晰地出現了烏珠穆沁的舒緩草原。兩支歌在此起彼伏,兩匹黑色的神馬在比翼交飛。他心里深深地驚奇著;因為從烏珠穆沁到伊犁,整個北亞都在憧憬一匹黑馬。  那哈薩克姑娘在門口送客人們上馬。  他解下黑馬的韁繩。海拉提正揪扯著那匹強悍的胸頸上結著光榮疤痕的黃驃馬抖甩鬃發。他突然發現那姑娘近近地立在一邊,他的心慌亂了。他想用學來的哈語向她致謝,可是他忘了“謝謝”那個詞。他暈頭轉向地踩蹬跨上馬背,突然聽見那姑娘高高的喊聲:  “啊, kara Jorga!……”  他俯首望見了自己的黑馬。哦,《黑走馬》。黑色,他的腦海中劈開著無聲的閃電。高貴、神圣、精靈般可望不可及的黑色。而你是白色,白色是真正的純潔和絕美。 Ak tamak,美麗的姑娘。 kara Jorga,黑走馬。黑與白;蒙古草原和哈薩克天山。深不可測的,永生的認識啊。  然而在那一瞬間他只是害羞得要命。他不敢看那雙攝人心魂的若黑若藍的眼睛。空中的樂聲猛撲而下,草地上的燦爛陽光被撞擊得迸濺出火星。幸福是不可置信的,幸福是千真萬確的,他笑了,終于沒有用哈語道出那句謝語。海拉提縱馬馳出了營地,他身不由己地也縱馬沖出。他曾想向那姑娘揮揮手或是說一句什么,可是狂風般襲來的音樂如潮如嘯,他在瘋狂的馳驟中被淹沒了知覺。  這真不可思議,他想著,沉重的大步在戈壁上引出一聲聲單調的聲響,戈壁上彌漫著燙人的熱氣流。他費力地把背囊換了下肩,繼續在曝曬下趕路。十年前的事情了,還記著。他笑了。他用了十年時間細致地了解了這條山脈,現在這條山脈在他心中成了一本宏大的書。可是不知為什么他總是回憶著那一天。也許不為什么,他覺得他只是慣了,他只是習慣于在這回憶中反復咀嚼著一種輝煌的滋味。  從清晨起就一直高高逡巡的那支圣潔的樂曲,此時暴雨般傾瀉下來。天山藍郁的陰坡繃直了松枝,錚錚地搖曳著奏出節拍。迎著金黃的陽光,眩目的綠草地仍在流淌漫延,光彩照人地誘惑著激昂和英勇。海拉提—黃驃馬卷著一連串黃黃的煙球,冬不拉曲子震耳欲聾。不可思議的瘋狂節奏擊打著大地的胸膛,前方一字擺開愈逼愈近的迷蒙河谷。扶搖的霧靄顫抖著,終于模糊了更遠的視野。那姑娘臨別時的一聲高喊象一個擲向天空的銀鈴,疾走涌落的音樂立即吞沒了搶跑了她。  瘋狂的賽馬愈來愈無法控制。駿馬咬死了嚼鐵,惡狠狠地沖突著,紅黃的火星閃滅在裸石上。鏈狀的古墓一排排蘇醒了,草莖上噼啪有聲地冒出新生的草芽。他放聲狂笑著,莫名其妙地噢噢怪叫。天山多遼闊,生命多美好!黑馬突然柔韌地伸長了腰腹,他覺察到身下的四條馬腿突然離開草皮低飛。他收短馬韁,伏下胸脯,順手把帽沿拉轉到腦后,一股強風立即拖著哨音順著兩耳向后逝去。黑馬疾馳著,黃驃馬轉眼間已經失蹤。抓住生命吧,他迅速地想。他從牙縫里擠出一聲噓噓的哨聲,那一派音樂又從馬頭前方轟然一聲拔地而起。滾滾的裸石四處飛濺著粉碎,切入那瘋狂的旋律之中。他已經聽不見背后黃騾馬的喘吁,聽不見團長、雷班長和考古隊長的聲音。他大笑著,口中似唱似喊。他重重地抽了黑馬唯一的一鞭。于是一切都飛起來了。明亮的草坡,晶瑩的冰峰,藍幽幽的松林和雪白的河水都飛上天空,旋轉著歡唱著,托扶著簇擁著他和他的黑馬在茫茫世界里疾行。  那狂熱的音樂只間歇了微微一瞬,幾乎覺察不出的一瞬。因為海拉提追上來說團場政委摔傷了。他疲憊地踏著陷腳的青沙礫趕著路,膠鞋底燙得象是已經被戈壁燒熔了。能記得起來的只是政委摔傷了,他搜索著記憶。后來為了包扎傷口進了一個村落般的地方。好象是個畜牧隊。他完全記不清究竟怎么坐到那伙厄魯特人中間的了,他只瞥了他們一眼就意識到馬上有一場可怕的爛醉。那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厄魯特蒙古人,他默默地想道。音樂僅僅在那會兒停歇了一瞬,天上的云朵在重新聚集,它們顏色黯淡卻滑走無聲。一絲閃爍的細絲在云團之間飄游著,散布和連接著不安寧的氣氛。一個新的大潮,一個要充斥“今天”的快樂精靈已經逼近了,它催促著畜牧隊的那個細眼睛醫生,催促著頭上綁上白繃帶的政委。  政委是一條山東好漢。他不耐煩地催促著醫生包扎,又催促著備酒的牧民。于是真正的豪飲開始了。早已醉了的他又開始了第三場大醉:這里難道不是烏珠穆泌么?他在心里大聲問道。次序是相反的,血脈帶著習慣,這里首先是歌。于是政委粗聲大笑,于是政委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喊叫。于是海拉提跳起舞來,樂不可支地自己為自己吆喊著伴奏。他驚異地望著人們又望著外面逶迤的雪山,他抵御不了這樣的醇烈,他徹底醉了。  那青草的苦味漾上來了,那牛糞的青煙漫過來了,那茫茫原野上隱現的三股轍印徐徐伸過來了,那逝去不返的知識青年的艱辛和青春復活了。這里難道不是烏珠穆沁么?  “在那綠色的湖邊,有一匹馬在抱著籠頭跑;性情溫和的諾伽,嫁到遠離家鄉的地方去了。”這是《綠色的湖》。“在它初生的一歲,你看它已經拴在車上;在它短尾的二歲,你看它已經飛奔如箭。”這是《阿洛淖爾》。“上陣的力士靠的是,靠的是好抓的銀褡褳;吃奶的我們靠的是,靠的是好心的父母親。”這是《有龍的柱》。他忘情地唱著這些過去的歌,人們應和著,女人抹著淚水。原來這些歌不僅在烏珠穆沁,原來在天山深處它們也在流傳,他腦海里閃著這些念頭,心里盡是發現了珍寶一樣的快感和新鮮。  “看看吧!”政委酩酊大醉了,重重地用拳頭砸著他的肩膀。“看看!這是內蒙古的知識青年!看看!騎著馬象飛一樣!……”海拉提狂笑起來,他知道海拉提是插隊土魯番的知識青年。酒象用魔術變出來似的源源捧到面前。小小的土坯屋子里擠得水泄不通。他勾起了厄魯特人對蒙古大草原的懷念,厄魯特人勾起了他對青春往事的記憶。眼睛在興奮地閃光,顴骨上泛出微紅。喉音濃重的方言聽不清楚但他已經聽懂。嘩嘩注入酒碗的透明液體在燃燒,在流成一條不盡的小河。他縱開酒量開懷暴飲,他解除了對自己的一切約束。“mini hu,oje”,他聽見有個衰老的聲音喚著,他心里一熱。但在那一剎間他沒有敢相信這親切的聲音。后來,他又聽見了一遍:  “我的兒子,喝吧。”  從人群里顫巍巍地站起來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太婆。她的白發和棒著酒碗的枯臂一塊抖著。她衣衫破舊,辨不清是藍是紅。她的嘴角埋沒在皺紋的溝壑中,一雙渾濁的老眼直愣愣地、專注地凝視著他。他有些忍不住了,他覺得自己也許會哭出聲來。他用左手托住右手腕接過酒碗,把滿滿的一碗烈火吞到腹中。于是那老婦人慢慢站穩了,扯了扯硬油布般的袍襟。  一聲尖銳的呼喊撕開了泥草的屋頂,遼闊的天空和雪山草原喧囂著涌進了屋中。低低伏著的音樂呼嘯而起,剎那間淹沒了一切。拴在門外的馬兒嘶了起來,天山莊嚴地開始移動。“名叫特克斯的地方,是多么好的地方啊。你和我住著的家鄉,是多么好的家鄉啊。”那干瘦的老婦人胸音嘶啞,拖長的尾腔猛然間就變成一根細細的線,變成一股辨不出聲音但有節拍的氣。在歌子從高處直落而下時,吐出的單詞和著曲調,才準準地接上原來在無聲處行走的節拍。《特克斯》,有人介紹說。那老婦人仍然在引吭高歌,她神情緊急而鄭重。她仰面朝天,毫不理睬滿滿擠著的人們。她雙拳痙攣著攥緊,向那支高飛的長調竭盡全力地輸送著單詞、曲調、銳烈的拖音和全啞后仍在堅持不斷掉的一口氣。他驚呆了。人們開始隨著合唱起來,合唱很快又變成互不相關的一片獨唱。象擁擠著馳騁不息的馬群,象陣陣興起此起彼伏的天山松濤,象一望茫茫洶涌翻卷的大海的浪。“在北方山坡聳立著的,是金瓦的寺廟啊。在你我心里隱藏著的,是干凈的希望啊。”……  告辭時分已是黃昏。暮色彌漫的天邊霞火涂抹成一片斑斕。黑馬飛奔時肌腱在閃動著,濃濃的紅彩在黑緞子上明滅。裹挾著他的疾風掀去了扣在后腦勺上的帽子,熱熱的酒氣溶進了額上的汗。黑馬在飛馳中真的變成了那匹為半個亞洲憧憬的神驥,他自由自在地騎著,覺得自己是那樣無畏、英俊、年輕和前程無限。黑走馬,黑駿馬,他在顛簸中摟緊了光滑的馬頸。冬不拉,《特克斯》,他快樂地回想著那白髯的老者和銀發的老婦人。辛勤勞動的哈薩克美人,Ak tamak夢幻般的潔白,在藍松林和綠草地環繞的天山雪嶺中似沉似浮。噴薄迸射的晚霞映紅了天宇中飛行的音樂,現在他能辨得出那支渾厚音樂中的絲絲毫毫。他爛醉如泥,又在清醒地體會。他和那匹黑馬膠粘著渾成一體,在這天山的深處,在一派生機盎然的圣樂中忘情地狂奔著。  紅艷的霞云漸漸黯淡,顯出了沉重的分量。它斜斜地朝世界盡頭沉下去,空曠開來的清冷的長天中出現了一片皎好的鐮月。  他仍然在戈壁灘上大步走著,背包壓得肩頭火辣辣的。戈壁上空的太陽干燥而兇狠,烤燒得大地曝起一層焦糊的塵灰。古道偏開了公路線,在附近的村莊里他沒找到馬匹。  但他慣了。他習慣了一邊大步踏著礫石,一邊自由自在地遐想。真的,象那個哈薩克白胡子老漢講的一樣,他舐著干裂的嘴唇想,一生中能有那樣一天,真是由于真主的美意。  他抬起頭來,望了望天空。白熾的發藍的強光立刻灼疼了他的眼睛。人生能有這樣的一瞬是不容易的,他低頭繼續趕路。尖利的礫石被踏得陷下去,在鐵色的粗砂中吱吱地響。人也許不但應該記著生活中的艱難,更應該記著體驗過的美好。也許,能夠爭得并記住美麗的東西,要付出漫長得多的磨難和痛苦。戈壁隆起了一道低梁,迎著陽光的梁頂亮晶晶地閃爍著。他爬得很慢,鞋子吃力地從鐵黑的熱砂里拔出來。在梁頂上他仔細查對了地圖,然后繼續向前走。他心里充滿了踏實和滿足。還有二十公里,宿地已經不算太遠。他可以走得再快一些,天黑之前,他就能走到那個有泉水的小材莊了。 張承志作品_張承志散文集選 張承志:雪路 張承志:北望長城外分頁:123

為什么你越努力,越焦慮?  文/風墟  為了生活而努力的人分為很多種。  努力本身并無對錯,也無好壞。但問題在于我們對于努力的認識有著太多的偏頗——認為所有的努力都是好的,就是偏頗的一種。  放松的,帶著悅納的努力,和被焦慮和恐慌驅使著的努力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我把被焦慮驅使著的努力者稱為“焦慮努力者”。  焦慮努力者通常都有一個較為嚴苛的父母或者對他有過重要影響的長輩與老師,這種挑剔的外界環境總是無時無刻不表現出對他的不滿意,會經常拿他與別人對比。  但是無論他怎樣努力,卻永遠無法得到他們的認同與關愛。  事實上還有一種和無論怎樣努力都得不到認同同樣悲劇的成長經驗:只有自己在迎合家長或老師的期望和要求時才能得到“關愛”,一旦違反了他們的要求就會遭到辱罵,否定,嘲諷,甚至毆打。  他們很可能是在一個喜歡攀比與排名的學校或團體中成長起來,學習名次,家庭背景,人際關系,“混”的好不好等這些都可以作為相互對比和貼標簽的條件。  他們總是非常的著急,做任何事情都極度的求快。想要快速成功,快速賺到很多錢,快速擁有光鮮亮麗的職業。哦,還有一個最普遍的渴望就是:快速的自我提升。  他們一直在不停地拼命努力著。考個重點大學,在考托福雅思國外鍍金幾年,選擇一份光鮮亮麗的好工作,這似乎是這個群體集體向往和期待的一種未來規劃。  客觀來看,他們與同齡人對比的確稱得上是“成功”。  但問題在于,他們幾乎從來沒有享受過成功的喜悅。他們始終是被一種對失敗的恐懼,害怕落后,害怕被別人看不起所驅使著。  而「越努力,越焦慮」這種現象也多發于這類“追求卓越”的人身上。  所以究竟為什么會越努力,越焦慮呢?問題究竟出在了哪里?  我記得在我上小學那會兒,書店里還是很流行“心靈雞湯”之類的書籍,意林之類的雜志也正風靡著。  后來人們意識到心靈雞湯的華而不實、空洞無物后,心靈雞湯就淪為了一個貶義詞。  但是很快,一種名為“成功學”的“學問”迅速即雞湯之后流傳開來。各類的大師,各類的名言金句被所有人都掛在了嘴邊。  隨后就演變成了一種全民都理所當然的追求成功的集體傾向。大家都開始變得積極向上,甚至出現了“你不努力就是LOW逼”,"最美的年華必須要拼命"之類的一種對“不努力者”的批判。  于是所有人都變得焦慮了起來。大家都害怕被別人落下,都害怕被別人批判,害怕成為別人口中的low逼與loser。  集體性的對“成功”的追求,對“不努力”的批判造就了一個每個人都難以接受自身消極一面的大環境。  再落到每個人身上,越努力、越焦慮,歸根結底有三個根本性的直接原因。  1.“焦慮努力者”的努力一開始的動機就是被焦慮所驅使著。  他們因為自己不夠好,因為無法得到別人的認同,因為會被別人看不起等等而產生了焦慮,為了擺脫這種焦慮,他才會努力去變強,努力獲取別人的認同。  但是恰恰是他的這種“擺脫焦慮”的渴望令他又產生了一種「二級焦慮」,也就是“因為無法擺脫焦慮而產生的焦慮”。  所以,他越是“努力”的想擺脫焦慮,卻只會令焦慮變得更多;他會因為焦慮情緒的存在而無法專注做事,于是他達到目標的進度就會變慢,而進度變慢又會加劇他的焦慮;  于是他的焦慮就會變得越來越嚴重,直到他最后無時無刻都處在焦慮的狀態中,而無法再去做任何事,無法再用心去體會和感受到生活的存在。  2.做事的目的只是為了最后的結果。  做事情當然是為了得到最后的結果了,但“焦慮努力者”和平常人不一樣的地方在于,他們做事的目的“只”在于最后的結果,他們“只”是為了某個產出,某個結果,某個目的。  所以這就會導致他們無法享受做事的過程,無法感受到生活的當下,在他們看來,生活好像只有一個接一個的目的和節點,他們只想完成任務似的盡快從這個節點趕到下一個節點。  沒錯。  「生活對于他們而言像是一場被別人安排的任務」。  所以,如果你的生命中只有任務在,那么,“你”在哪里呢?  3.過度求快。  因為你將生活當成了一個被別人安排給你的任務,你就不可避免的想盡快完成它。只有盡快完成了,你才能盡快從你所討厭的生活中逃離。  比如你拼命賺錢,為的是某一天可以不用賺錢;你努力考研,為的是盡快擺脫考研的痛苦;你硬寫一篇公號文,為的是寫完了就可以好好的放松;  這是一種非常常見的邏輯,常見到你甚至無法意識到這個邏輯中存在的問題。  《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中有這樣一段話:「當你做一件事情求快的時候,就代表你對這件事已經失去了興趣。你想要快點結束它去做別的。」  所以,當你強迫自己去做一件你不感興趣的事,你強迫自己去完成一件你很抗拒的任務,這無可避免的會令你產生很多的焦慮。  而且,你越是求快,則越是會更加焦慮;你越是焦慮,你做事的效率就越低;  這就是“欲速則不達”的根本含義。  那么你要如何才能從這種越努力,越焦慮的狀態中擺脫出來呢?  我的答案是:放棄努力。傾聽你內心的聲音,去做一些你真正興趣所在的事情。  我知道這個回答無法令“焦慮努力者”們滿意。  因為毫無疑問當他們看到放棄努力的時候已經本能地感受到了一種“恐慌”。他們會認為如果不努力的話只會更糟糕,如果放棄努力,他們的生活就會失控,他們認為他們一直在逃避的那些生活中最壞的結果都會鋪天蓋地的向他涌來,他的生活會一團糟糕,他會變成一個廢物。  其實焦慮努力者們現在所處的狀態就像一個正在學游泳的人。  他對水很陌生,他感覺自己有點兒在往下沉,他很恐慌。于是他趕緊用力掙扎想要抓住些什么好讓自己不墜落下去。  但是他卻抓了個空,自身卻往下沉的更深了。于是他更恐慌,更用力,更拼命的掙扎,然而他越掙扎就越是往下沉的越快。  焦慮努力者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像是一個游泳新手所做的掙扎,自以為可以努力的“抓住”變得有錢、人緣好、學習好等這些幻象就能夠將自己從“恐怖”的生活中拉上去,但他所做的這一切努力卻正是導致他越來越陷入危險的原因。  那么不會游泳的人通常都是怎樣學會有用的呢?  你去問所有的會游泳的人幾乎他們都會回答你:放松。  當你放松的時候,你不再掙扎,不再僵硬的時候,水本身的浮力就會自然而然的將你托上來。  就像你對生活放手,不再緊縮自我,不再試圖通過努力來抓緊什么的時候,生活本身就會帶給你“安全”和“平靜”。  你一直害怕的是,如果不努力了就會失去一切;就像不掙扎了就會落入水底;  但就像水會將你托起來一樣,當你不再被緊張和焦慮驅使的時候,你自身的興趣,你本身的某些動力,你對這個世界的好奇等等會自發的引領著你去探索這個世界,會帶領著你去進行許多有意義的創造。  而在這個時候,你的生活才會是充實和有意義的。  所以,比起拼命的試圖要做些什么,也許有時候不做什么會更加重要。  以上。 如果你正處于焦慮,不妨看看這篇文章 工作八年,還是焦慮,怎么破? 請問:你到底在焦慮什么?分頁:123

季羨林:人間自有真情在  前不久,我寫了一篇短文:《園花寂寞紅》,講的是樓右前方住著的一對老夫婦。男的是中國人,女的是德國人。他們在德國結婚后,移居中國,到現在已將近半個世紀了。哪里想到,一夜之間,男的突然死去。他天天蒔弄的小花園,失去了主人。幾朵僅存的月季花,在秋風中顫抖、掙扎,茍延殘喘,渾身凄涼、寂寞。  我每天走過那個小花園,也感到凄涼、寂寞。我心里總在想:到了明年春天,小花園將日益頹敗,月季花不會再開。連那些在北京只有梅蘭芳家才有的大朵的牽牛花,在這里也將永遠永遠地消逝了。我的心情很沉重。  昨天中午,我又走過這個小花園,看到那位接近米壽的德國老太太,在籬笆旁忙活著。我走近一看,她正在采集大牽牛花的種子。這可真是件新鮮事兒。我在這里住了30年,從來沒有見到過她蒔弄過花。我滿腹疑團:德國人一般都是愛花的,這老太太真有點個別。可今天她為什么也忙著采集牽牛花的種子呢?她老態龍鐘,羅鍋著腰,穿一身黑衣裳,瘦得像一只螳螂。雖然采集花種不是累活,她干起來也是夠嗆的。我問她,采集這個干什么?她的回答極簡短:“我的丈夫死了,但是他愛的牽牛花不能死!”  我心里一亮,一下子頓悟出了一個道理。她男人死了,一兒一女都在德國。老太太在中國可以說是舉目無親。雖然說是入了中國籍,但是在中國將近半個世紀,中國話說不了十句,中國飯吃不慣。她好像是中國社會水面上的一滴油,與整個社會格格不入。平常只同幾個外國人和中國留德學生來往,顯得很孤單。我常開玩笑說:她是組織上入了籍,思想上并沒有入。到了此時,老頭已去,兒女在外,返回德國,正其時矣。然而她卻偏偏不走。道理何在呢?我百思不得其解。現在,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讓我看到她采集大牽牛花的種子。我一下子明白了:這一切都是為了死去的丈夫。  丈夫雖然走了,但是小花園還在,十分簡陋的小房子還在。這小花園和小房子拴住了她那古老的回憶,長達半個世紀的甜蜜的回憶。這是他倆共同生活過的地方。為了忠誠于對丈夫的回憶,她不肯離開,不忍離開。我能夠想象,她在夜深人靜時,獨對孤燈。窗外小竹林的窸窣聲,穿窗而入。屋后土山上草叢中秋蟲哀鳴。此外就是一片寂靜。丈夫在時,她知道對面小屋里還睡著一個親人,自己不會感到孤獨。然而現在呢,那個人突然離開自己,走了,永遠永遠地走了。茫茫天地,好像只剩下自己(www.lz13.cn)孤零一人。人生至此,將何以堪!設身處地,如果我處在她的地位上,我一定會馬上離開這里,回到自己的祖國,同兒女在一起,度過余年。  然而,這一位瘦得像螳螂似的老太太卻偏偏不走,偏偏死守空房,死守這一個小花園。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死去的丈夫。  這一位看似柔弱實極堅強的老太太,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這一點恐怕她比誰都明白。然而她并未絕望,并未消沉。她還是渾身洋溢著生命力,在心中對未來還抱滿了希望。她還想到明年春天,她還想到牽牛花,她眼前一定不時閃過春天小花園雜花競芳的景象。誰看到這種情況會不受到感動呢?我想,牽牛花而有知,到了明年春天,雖然男主人已經不在了,一定會精神抖擻,花朵一定會開得更大,更大;顏色一定會更鮮艷,更鮮艷。  1992年9月20日   季羨林作品_季羨林散文集 季羨林:人生 季羨林:再談人生分頁:123

ACC711CEV55CE


光學產業節稅方式
聚酯棉產業節稅方式 變頻器產業節稅方式 健保的投保順序為何?加錯了有罰嗎?

arrow
arrow

    t62eyuns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